15. 第 15 章

我没把母亲的话当真，我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向父亲妥协，和我看过的所有电影一样，尽管人物有争吵，但结局都会和好。

不过，母亲这次认真了。她和父亲吵完架的第二天，便带我去了上课的地方。

一路上，我们没有任何交流，连简单的对视都没有发生。她没有问过我的想法，我也无法对她说出安慰或鼓励的话，我们都在等，等哪天我们习惯生活，到那时，将来的我们会抛弃过去的自己，我们会沿着伤疤长出一个完好的身躯，我们这一生都在重复这个过程，直到身体再也没有愈合伤口的能力，这一切才算结束。

几经周折才是普通人的一生，当然，世上还有另一种人，他们的伤口会开出花，他们的人生没有寒冬，每分每秒都是春暖花开。

熟悉的街景也唤不醒我心底的余温。

上课的地方是在老师的家中。

我的钢琴老师叫余图生，他长着一张圆脸，大眼睛，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。他比我父亲高出一个头，体型匀称，不胖也不瘦，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。

他以前是一所中学的音乐老师，任职期间多次获得了优秀教师的称号，很受人尊重。

一进屋，我闻到了一股干枯的木头混着土腥味和花香的奇怪味道，这股气味没有任何层次感，三者间融合得密不可分。

一时间，我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味道，没忍住咳嗽了几下。

母亲刚换好鞋，转头看我，眼神不太友好。

我们来到客厅，客厅只有沙发、电视和一个书架，客厅摆放的东西很少看上去十分宽敞。沙发对面的书架是木制的五层书架，可惜书架上的书只放满了三层。

我虚起眼睛想要看看究竟有什么书，但距离太远了，根本看不清。

客厅外面的阳台放着一架黑色钢琴，离钢琴七八步远的样子放着一排杜鹃花，杜鹃花花盆里的土刚翻新过，看上去很蓬松。再往里走，阳台连接着一间卧室，卧室的墙上挂着吉他和琵琶，一共是十二个吉他和三个琵琶。这些乐器都很新，外面包着一层塑料膜，每个乐器下面都放着一个可以放书的架子。

那股木头的味道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。

他带我们离开了阳台，又坐到沙发上。我这次发现另一头还有一间房间，不过这间房间上了锁。

他给我的母亲倒了一杯茶，然后给我一杯酸奶。

“小朋友都喜欢喝这些。”

他的话让母亲有些难堪的神色烟消云散。

我手里握着冷藏过的酸奶，这是第一次有大人注意到我的不同。

他讲了很多关于钢琴的东西，我只顾着捂热酸奶，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。他抓住我的手，接着翻来翻去地看，最后露出满意的微笑，他对一旁的母亲说：

“一些女生的手指比男生小，钢琴的琴键比较大，所有对一部分女生来说确实不适合弹钢琴，但像秦厌这种，手指比普通女生长，很有先天优势，如果开了窍，一定会前途无量。手指长弹吉他那些也方便。”

母亲笑着回应他恭维我的话。只要余图生一说到我的优点，母亲总能说出一个含糊的缺点来反驳他，她似乎不想让我沉浸在这种赞美的话语中。

“她比较内向，学东西慢，老师多费心。”

“没事，不用客气，我会好好教的。”

他笑着看向我，我感觉空气中那股木头的清香变得越来越淡，等我再想捕捉它时，早就消失不见。

我猜整个空间中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偷偷溜走，一些潮湿阴暗的味道在这时趁虚而入——那些有些腐烂的泥土味，正在慢慢让周围的一切变质，它会毁掉一切，包括阳台和卧室摆放的乐器，它会缠绕在人的身上，所有人都无法幸免。

六月二十八日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余图生的日子，也是我讨厌泥土气味的开始。

那天，母亲带我拜访了他，交谈几句后，我们便离开他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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