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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都南郊的旧城隍庙因为是前朝所建,在京都扩建时被摒弃在了城郭之外,这些年来日益破旧,殿堂内的菩萨也早已被灰尘掩得看不出本来面目。殿中满地杂草,躺了数十个鹑衣百结的叫化子。
连绵的秋雨令叫化子们十分烦恼,因为下雨,庙内潮湿难当,他们的身上更是瘙痒难熬。朝堂上的老爷大人们可以搂着歌伎对着雨大发诗兴,而叫化子们却只有满腹牢骚。
这样的下雨天,行人稀少、店铺冷清,他们很难讨到赖以生存的铜板或者馒头。更糟糕的是,雨水从城隍庙破旧的屋顶不停地滴漏下来,打湿了他们的草窝,让他们无处栖身。他们又饿又困,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,都蜷缩成一团,紧紧依坐在不漏雨的角落,沉默着打盹。
这日昏时,殿内某个角落忽然传来一声抑制不住的哽咽,像是绝望的困兽发出的低嚎。这声音吵醒了叫化子们,他们正满肚子怨气没处发泄,便骂骂咧咧地站起来,对着那人一阵拳打脚踢,那人却任由他们踢打,毫不反抗。
叫化子们觉得无趣,将他抬起来丢到庙外,骂道:“他娘的,别让老子再见到你!整天只知道干嚎,呸!丧门星!来了之后老子就没吃饱过!”
庙外的石阶下积了大滩雨水,那人被丢到水中,一动不动,若不是许久之后他的右腿微弱地抽搐了一下,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去。
绵绵秋雨之中,几位妇人打着油纸伞路过。一人不经意地看了看水中的叫化子,叹道:“好好的年轻人,长得挺俊的,怎么成了这副样子?”
她丢了个铜板,与同伴远去。
铜板落入水中,却被庙门口一个老叫化捡了去,他用枯瘦的手掂了掂,嘻嘻笑道:“今晚有胡饼吃了。”
积水中的年轻乞丐依然没有动弹。老叫化走回庙门口,似乎有点不忍心,又走回来踢了他一脚:“喂!不要怪我啊,等我买了胡饼回来,让你吃两口便是。”
年轻乞丐依旧趴在泥水之中,只将脸朝另一个方向扭了过去,嘴里含含糊糊地叫道:“三叔……”
老叫化身躯一震,转过头看着他,叹道:“死小子,为了你这声三叔,害得我要费多少力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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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人醒过来时,正看见殿顶天窗上透下来的淡淡阳光。他痛苦地□□一声,又厌憎地阖上了双眼。
老叫化踢了他一脚:“喂,死小子,你可别不领情,吃了老子的,用了老子的,又穿了老子的,怎么?眼睛一闭就可以不认账了?”
年轻人没有理他,他气得又重重地踢了一脚。
年轻人睁开眼,喃喃道:“你为何要救我?”
“为何?”
老叫化怒道,“那你为何要叫我一声三叔?”
“三叔”两个字如同平地响了声惊雷,年轻人被震得一哆嗦,半晌后,他抱着头,哽咽着低泣起来。
老叫化蹲在他身边,叹道:“我也知道你不是唤我,可我这人呢,一声‘三叔’便是我的软肋。我曾经有个侄子,是我一手带大,打小便‘三叔’‘三叔’地跟在我身后叫唤,可那年我与别人械斗,连累他无辜丧了性命,正是你这么大的年纪。他若能活到如今,我又怎么会沦落到沿街乞讨,唉……”
年轻人呆呆地移开双手,看着老叫化痛悔不堪的脸。老叫化拍了拍他的肩膀,将早已冷了的胡饼递到他面前:“吃吧,死者已矣,你再怎么伤心,他也是不会活过来的。若是见到你这么糟蹋自己,他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。”
年轻人接过胡饼,低低地道了声谢,却没有放入口中,而是面色悲戚,许久,哽咽道:“是我害死了三叔。”
老叫化叹道:“我害死了我的侄子。”
“我没脸再活着。”
老叫化呵呵笑道:“我也以为自己没脸再活着,可这一活就是三十年。”
他坐近些,道,“也算咱们有缘,你叫我三叔,我便叫你一声大侄子,以后咱们叔侄相称。”
年轻人默默地摇了摇头,老叫化勃然大怒,站起来道:“那你先还我的胡饼!还我的干净衣服!再还我药钱来!”
年轻人这才看见大殿中央有一个火架子,火架子旁边有揭开了盖子的破药罐,他苦笑道:“我没钱还你,你本不必救我的。”
老叫化气得抬脚将他踹翻在地,恶狠狠道:“那你以后就乖乖听老子的话!别装死,马上给老子去讨钱!敢和老子玩花样,你是不是活腻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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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九月,兵器司账册案后渐渐平静得如同一湖秋水的朝堂,忽然因为一件事情激起了微澜。
皇帝病了。
皇帝的病似乎并不重,宫中偶尔还传出他召幸陈贵妃的消息,但他就是十分倦怠,倦怠到连初一的大朝会都取消了。还没等重臣们入宫恭请圣安,皇帝又下了旨,说九月十九乃观世音菩萨寿诞,他将于那日迎佛骨入宫,为表虔诚,移驾熙宫斋戒半个月。皇帝素日便笃信佛教,众臣倒也不以为意。
朝中一应政事便由内阁初核后再报至熙宫。
九月,内阁由苏理廷当值,但他也身染微恙,时不时地在家休息两日,压着大批奏章疏折不曾核复,偏偏九月是一年一度的江南三省盐引、矿引交定的日子,苏府门前便热闹了起来。
其华带着紫英回苏府时,见到的便是乌头门前车水马龙的景象。紫英在阍室外招手,苏忠看到她,连忙抽身过来,将其华悄悄由侧门引了进去。
“爹可好?”
“老爷前几日受了点凉,不过没什么大碍,昨日便已经停药了,这个时候正在秋棠园。”
甫入秋棠园,其华看到穿着粗布衣裳、像个农夫般蹲在地上侍弄着那几畦秋海棠的苏理廷,一时竟没反应过来,直到苏理廷侧头看过来,她才想起此行目的,唤道:“爹。”
苏理廷“嗯”了声,想站起来,却因蹲得太久,双腿发麻,身形晃了晃,其华忙上前扶住他。他捶着腰叹道:“终究是老了,以前骑马骑上大半日也不觉得累,现在蹲上一会儿便腰酸腿麻的。”
其华扶着他在廊下的摇椅中坐下,他仍看着那几畦秋海棠,听着其华在将铜壶提到炭炉上,忽然开口问道:“你知道秋海棠又称什么吗?”
其华摇头道:“不曾知晓。”
“秋海棠又名断肠花、相思草。一般的海棠花盛开在仲春,只有它们开在秋天。因此很多人家的庭院中并不种植此花,认为是萧瑟之花,不吉利。可你娘却钟爱此花,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?”
听他提起沈红棠,其华沉默了好一会,才低声道:“听娘提起过,因为秋海棠很像她家乡的一种花。”
“嗯。那花名唤朱颜……”苏理廷欷歔道,“不过朱颜花比秋海棠更艳丽,成片成片地盛开在山野间。你娘喜欢穿着这种颜色的衣裳,骑着白色的马,像风一般地卷过来,那样的骑术,男子汉都要甘拜下风……”他怅然片刻,将思绪拉了回来,问道,“你今天怎么回来了?”
“听说您病了……”其华低下头。
她虽淡淡,但话语中还是透着关切之意。苏理廷摸着袖中的那管胡笳,看向她的眼神便泛出了几分慈蔼:“不是什么大病,你不用担心。倒是你……”他目光扫过她袅娜的腰身,斟酌了一下用词,问道,“顾宣待你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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